去看望叔叔时,满园长势极好、如枝头翡翠般晶莹剔透的葡萄十分亮眼。叔叔虽身患癌症,已被癌细胞侵蚀身体,但见到大家仍眼睛明亮,笑着招呼入座,还指着窗外吃力说等葡萄熟了一起吃。阳光透过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光斑,然而谁也没想到几天后叔叔便匆忙离世。
幼时暑假,老宅的葡萄架是孩子们的乐园。叔叔会说“青葡萄酸,紫葡萄甜”,孩子们连青葡萄也不放过。那时的叔叔正值壮年,黝黑的臂膀仿佛能举起整个夏天。老宅改建后,葡萄架倒了,童年的酸甜也封存在记忆中。
清明时回乡祭扫,总能看到叔叔手持铁锹在坟前等候。他与父亲侧影相似,常让人恍惚觉得时光倒流。叔叔一生土里刨食,日子清贫辛苦,不过他有经商头脑,不能干农活后,高龄的他在家门口用白粉笔写着“酱油,醋”做起了小生意,乡邻进出让他孤寂的晚年多了些热闹。
去年冬天叔叔生病,他主动搬到儿子院里,因为那里有两株长势正旺的葡萄树。新抽枝条攀着竹架往上长,叶子绿得发亮,每日他凝望这片绿,目光在叶片间游走,有风拂过枝叶晃动,他则微微一笑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快速远去,眼前只剩这棵无声摇曳的葡萄树。
或许这葡萄树对叔叔意义非凡。在病痛日子里,葡萄从抽枝长叶到结果,于他是一种无声陪伴,也是生的希望与寄托。院中的葡萄一点点变化,也是生命流逝与时光悄走的证明。就像叔叔一生虽平淡朴素,但这葡萄树赋予生活别样意义。
今晨,雨水将葡萄叶洗得发亮。站在空荡荡院子里能明白有些等待不会有结果。试图用目光沿着叔叔生前视线丈量每片叶、每颗果,要知道那都曾是他与世界对话的密码。死亡如突然关闭的门,大家来不及与他说完话,叔叔手已冰凉,葡萄却仍在生长。 待到来年葡萄再次成熟,却不会有人站在窗前殷切等大家回来品尝了。这葡萄树串联起童年、现在与未来,承载着童年快乐滋味、叔叔晚年生活的微小期盼和与亲人间未竟约定,虽带着遗憾,而记忆中因葡萄树牵连起的与叔叔点点滴,会像藤蔓上未熟葡萄,永远挂在记忆枝头,带着岁月赋予的、独属于过往的既酸且甜。